这次的失败,导致其后三天他都不敢正视她。
秾华不太懂这些,以为差不多已经成事了,可惜没有。那天他兵败如山倒,在她肩头看了又看,宫砂还在那里,红得刺眼。他有点伤心,临走再三嘱咐,千万不能同苗内人提起,秾华爽快地答应了。闺房里的事,她自然不会样样问春渥,毕竟有点不好意思。何况关系到今上的体面,她就算不能理解,也只能憋在心里。
有时候坐在镜前,使劲在宫砂上搓,错得皮肉发烫,那点嫣红还是在。春渥见了忙制止她,一面给她拢衣裳,一面道:“小祖宗,这个东西不能乱动,要是没了,可是要出事的。”
她并着双脚,懒洋洋伸进日光里,“没了就没了吧,省得看着糟心。”
春渥收拾梳妆台上零散的首饰,随口道:“样样可以胡来,这个不能够。不能小看了它,它是女人的贞洁,它在,男人敬重你。若不在了,话就说不清楚了。不过似乎只有我们大绥有这个习惯,钺国和乌戎都不兴这套。他们的女人能改嫁,多者可达四五次。”
她大为惊讶,“可以有四五个丈夫么?”
春渥点了点头,“都是和离或丧夫的,可是不管嫁了几个,最后惦记的还是原配。”见她懵懂的样子,笑道,“不明白么?相亲看上的人,总是诚诚心心要同他过好日子的。虽说再醮允许,但从一而终更圆满。到底嫁得多,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她默默听着,侧过身子半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盘弄革带上的小绶。春渥看她一眼,实在觉得惆怅,“你与官家同床共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婚那日做假,太后以为你们早就圆了房,不见你肚子有动静,到时候恐有不满。你自己要好好打算打算,你不是孩子了。既已经为人/妻,该尽的职责还是要尽的。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非拖得朝中谏官出来说话么?”
她简直冤枉,哀声道:“这个怎么能怪我呢……”一想不对,赶紧刹住了。
春渥愣了下,明白过来了,“那……还是要看大夫的。皇嗣是国之根基,万不可讳疾忌医。”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连连摆手,忙岔开了话题,整了整钿钗礼衣,让春渥给她看髻上的十二钿戴得周正不周正,絮絮道,“今日宣德门上舍酒,宫中酿的新酒都运过去了罢?官家让我露个面就回来,倒要费这么大的工夫梳妆。”
大钺的传统和绥稍有不同,中秋赏花赏月在舍酒之后,宫廷也讲究与民同乐。皇后舍酒并不是谁都能来沾福气的,需得是各家的女眷,捧上瓦罐,在宣德门外排上上长长的队伍,一个一个轮流着来。舍酒一般从申时到酉时,不过走个形式,皇后卸了肩交由嫔妃们,嫔妃们卸了肩,便由宫人内侍接手。
看天色差不多了,徐尚宫进来请她动身,从庆宁宫到宣德门,要穿过前朝浩浩的殿宇,步行过去走了将近一刻。今日是盛装,皇后的钿钗礼衣略逊于袆衣和鞠衣,一般在会宴宾客时穿着。舍酒打扮得这样庄重,是将百姓当上宾,用意颇深。只是妆点有些繁复,大带双佩,走起来一路啷啷作响。
从宣右门出去,过左银台门,往南笔直一条甬道直通长庆门,再过九丈宽的天街,外面就是宣德门。宣德门是整个内城的正门,左右两阙巍峨耸立,人在楼下向上仰望,会生出一种渺小卑微的心理来。秾华到那里时,后省已经摆开了排场,巨大的帷幕遮天蔽日,像个扩充后的步障。等候舍酒的人聚了很多,都是为了一睹皇后的风采。她在月台上现身,人群便隐隐骚动起来。
钧容直奏起了礼乐,皇后执竹端子,牵袖从瓮中舀起酒,交给面前的内侍转呈。这样做是为确保皇后的安全,毕竟面对面站着,谁也不知道来者何人,万一有个好歹,连补救都赶不及。
一切有条不紊,秾华面带微笑,举手投足时时自省。人来了又去了,她舀酒递给身边的黄门,一抬眼,见两掖侍立的内侍堆里多出个人来,穿着圆领袍,带着幞头,然而眉眼太熟悉,分明是云观。
她的笑容凝固住了,恰好后面大声的喧哗起来,两个农妇因为先来后到的问题起了矛盾,扯着嗓门相互谩骂,到后来便不管不顾地撕扯起来。
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皇后驾前大声喧哗是为大不敬,她料着是他使的手段,声东击西。他淡淡一笑,略使了个眼色,朝她这里走了过来。她躲不开,只得把竹筒交给贤妃主持。勉力自持,嘱咐别为难百姓,回身看了眼,引他往左掖门上去。
春渥一直随身侍候她,待看清了来人,顿时吓白了脸。秾华在她手上用力一压,让她在外守着,自己带云观入内,才踏进门,他从后面拥了上来。
“好几日没见,我想你了。”他在她耳旁轻轻说,“秋社回宫后,他寻你麻烦了么?”
他抱着她,居然叫她感觉不适。嘴里应着没有,不动声色挣了出来,“这么问,难道是被他发现了?”
他是敏感的人,能从她的一言一行里品出味道来。抵触和他亲近么?他轻吁了口气,“那日分手后我出城,半道上杀出一伙人来,虽都是草莽打扮,可我料想是他派来的。他要杀我不是一日两日了,一旦发现行踪,定会取我的性命。”
她心里发紧,捏着手绢道:“何见得一定是他呢,这两日他同我相处,并没有透露出什么来,是不是遇上了强人想要劫你?”
他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