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桌上的食盒一眼,“你一天没吃东西?”
她说没有胃口,牵袖请他坐,“官家现在来,是带了对我的裁决么?”
他垂手望着她,“裁决早在我心里了,我今日来,不是同你谈这个的。”
她倒有些意外,“你我之间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可谈么?官家莫不是要同我谈情?”她笑了笑,“我是意图弑君的嫌犯,官家不该来这里。万一我又做出什么事来,官家可就危险了。”
她在灯下站着,语气里居然带了戏谑的味道,他莫名有些慌,不知她是懒得与他周旋了,还是已经完全放弃了他。昨天的事对他们都是不小的伤害,他彻夜未眠,从她入宫到后来的点滴相处,想到心酸处竟湿了眼眶。他是真心的爱她,虽然她幼稚、任性、爱撒娇,他还是一样心疼她。他想将来有了女儿也不过如此吧!他已经足够强大了,用不着找个心机深沉的来同他分庭抗礼。他情愿自己的女人简单些,因为禁不得回了内庭还在尔虞我诈,秾华的出现符合他对爱妻的所有幻想。他虽是一国之君,在感情上却从来不自信。他没有任何技巧,笨拙地爱着她,每每胆战心惊。他害怕自己与她相处时间太短敌不过人家,尽可能的抽出时间来陪她。可是当他以为可以抱得美人归的时候,她贴身的女官对他下毒,用量之大,足可置人于死地。
对于庆宁宫的监视,其实从来没有停止。并不是因为信不过她,而是身在其位,他们身边或多或少都有第三双眼睛盯着,这不单是怀疑,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更是一种保护。这期间未发现阿茸和外人有接触,她的生活很简单,除了当值、吃睡,余下的时间基本都在发呆。这样一个毫无特点甚至算不上聪明的人,突然之间做出这种事来,连他都感到诧异。若不是那日有人暗中报信,提醒他小心皇后,小心阿茸,这时他恐怕已经躺在棺材里了。
他没有想将事态扩大,他甚至带着侥幸心理,试图去挽回她。她倚在他身边,这种感觉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提供了,他眷恋乃至上瘾,即便她有毒,也想留下她。结果太后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消息,有备而来,撞了个正着。
他毕竟是人,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总会生出自我保护的本能来。一面伤心,一面失望,他能事先察觉朝野上下所有人的异常举动,唯独不能洞穿人心。于是他的自卑膨胀得空前大,无数的揣测和怀疑涌进他脑子里,他觉得她可能不够爱他,也许她被云观说服了,打算帮他除掉他。
是他做错了么?他按着心口坐下,她的态度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以为她会哭闹,会对他恶语相向,可是都没有。她就这样淡淡的,淡淡的眼神,淡淡的语气。他才知道,原来淡淡的才最伤人。
“皇后,你别站着。”他压了压手,“我要同你好好谈谈。”
她不情不愿地敛裙坐下来,表面漫不经心,可是谁知道她心里血流成河?他在她面前,她却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他了。昨天事发突然,他采取任何应对都没有错,可他不该怀疑她。她所处的环境让她只能依靠他,结果他信不及她,活着也成了一种悲哀。
他沉淀了下,告诉她,“阿茸死了,押入大牢后挣脱了枷锁,撞死了。”
她怔怔听着,心里虽然恨她糊涂,但真的死了,还是让她很难过。转念想想,死了或者是条出路,活着也不见得有好日子过了,死了干净。
她点点头,“官家能否帮我个忙,让他们把坑挖得深些,别叫野狗吃了她。”
他看着她,她越是不做解释越让他觉得揪心。他说:“昨夜是我有生以来度过的最痛苦的一个晚上,深爱的人算计我,是我始料未及。我想了很久,除了对你我感情的肯定,没有别的凭证。阿茸弑君,你是她的主人,你有罪。”
她说我知道,“我管教不严,是我的罪过。”
他又道:“这件事是云观一手操控,你可看清了他的为人?就算你知情,他能够让你只身犯险,也说明他不择手段,不是能够托付终身的人。”
她回过头来瞥他一眼,“这点我早就知道,他的品性如何,已经同我不相干了。我如今只想问,官家这样评断云观,你自己呢?是个可托付的人么?”她立起身,在空旷的室内慢慢踱步,边踱边道,“官家知道的,我除了有个做太后的母亲,其实一无所有。我进宫,卷入这场纷争,始于我一时的冲动,现在想起来觉得很后悔。我当初要是听乳娘的话,找个人嫁了,也许就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但是也有收获,见识到形形色/色的人,懂得这世上没有纯粹的感情。”她冲他讥诮地一笑,“包括官家所谓的爱情。每个人都怀着目的,我以前太幼稚了,以后不会。我对官家,曾经是虚情假意,可是一起经历了一些事,到后来我问心无愧。昨天出了这样的意外,其实我辩不辩解都是枉然。官家信我,我便是做了也可以是清白的。官家不信我,不是也是了,臣妾说得对么?”
他凝眉看她,仿佛是一夕长大,她脸上再没有那种哀怨惆怅,只有空洞的坚定。她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高墙来,他想触摸她,然而遥不可及。他终究是帝王,感情再深,不能冲昏头脑。他不肯定也不否定,只道:“眼下我不能做出判断,宫人畏罪自尽,一切都是未知。没有证据证明皇后与此事有关,也不能证明皇后完全不知情。”
“那你今日来是为了什么?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