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雾霭星稀,银白色的月光透过云层铺洒在分外静谧的行宫,黑鸦矗立屋檐的脊兽上,发出嘶哑的哀鸣,万物将临冬眠,傍晚虫息也愈发少了,深山间迷漫起浓的化不开的夜雾,随风缥缈幽浮。
陡然间山林传出几声凄凉的惨叫,惊飞一片鸿鸟,而后那伴着哭泣求饶的唉声此起彼伏,奏响暗夜的惊魂曲。
“还不如实招来,咱家就再加三十鞭子。”
陈公公单手轻抬,几名侍卫便又扬起了手里的粗鞭,白日里跪在药浴阁的宫娥太监,此时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各个皮开肉绽,伤痕累累。
昏暗的夜晚森林里,空气中弥漫着血的腥气,李翼安负手而立,居高临下远远观之,身后的婢子打着几盏犀牛角的宫灯,那细碎的光芒揉进了他深沉如渊的眼眸,沁过冰雪般冷硬的神情自始至终未有变化,此时的李翼安,仿佛化身为暗中狩猎的猛兽,隐藏在忽明忽暗的地方,用那锐利的双目,死守猎物。
耳旁传来断断续续的沧桑哀求让李翼安蹙额攒眉,软硬兼施后,却还是只能听见那几句无用的“冤枉”。
“今晚若不说出些什么来明日这座山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处,这树恰好当坟头。”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成河,可皆是常事,何况有人要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害芯妃,为了不让李翼安大发雷霆,陈公公即使三半夜冷得哆嗦,也要鼓足精神中气十足的审问下人。
陈公公身边的小徒弟,没见过这阵仗没有他精明干练,瞧眼前惨兮兮的场景,动了恻隐之心。
“师傅,您说皇上为此亲自操劳,又大动干戈是否不妥”
陈公公瞪了不知深浅的愚笨徒弟一眼“我可告诉你,现是那芯妃娘娘没反应过来,皇上趁此连夜彻查,待她过神,整个行宫都不够她折腾的”
“那时你便晓得,皇上今夜是妥还是不妥。”
陈公公口里“没反应过来”的陈恙芯此时在绫罗绸缎铺就的龙床上辗转反侧,她潜意识的等待李翼安,觉得李翼安会来哄她或陪伴她入睡,可眼见夹纱灯里的蜡烛渐渐融化,越燃越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任然不见李翼安身影。
后来连心事重重的自己都等到困得不行,上下眼皮直打架时,才感觉有人轻手轻脚的进了内室,在屏风外滞留片刻似是脱了衣,而后灭了所有烛光,才缓缓在她身侧躺下。
“唔总算来了。”陈恙芯并未睁眼,喃喃细语。
李翼安长臂穿过她的颈后,巧力一揽,陈恙芯整个人便以极其舒适亲密的动作与他相拥而眠。
“去了哪里”
“明日再告诉你。”
他感到怀中的睡美人没等他复便发出有规律的呼吸声,刚刚的话仿佛也只是梦呓。
怕沾染血腥味,李翼安特意沐浴焚香后才来,于是这夜大半宿已过去,没曾想平日睡得雷打不动的陈恙芯,倒还保留着意识等他来。
李翼安亲昵地吻了吻她额头,安稳睡去。
风起云涌的夜不知不觉翻了篇,陈恙芯伴着清晨的鹂啼如常苏醒,身旁的软玉枕丝丝发凉,空落落的。
青玉灵芝双连插花瓶里,有几枝相得益彰的凤尾兰,香气隐隐飘送,令人安定。
宫娥端来白釉彩绘并蒂莲花盆奁,为陈恙芯净面。陈恙芯慵懒的抬眼,不知何种情愫的凝着面前的婢女,双眸里发散的寒意令人毛骨悚然。
宫娥眼底带着些莫名的楚楚可怜“娘娘恕罪,奴婢可有哪里不妥”
往常睁开眼,皆是馨怡的身影在跟前晃悠,还有她一贯的碎碎念,突然换了婢女,陈恙芯着实不习惯,难免多了几分警惕性。
不过细细忆一番这婢女好似也是从永和宫带来的,于是又缓和脸色道“继续罢。”
恰好小堃子此时也迈进门来,不过见陈恙芯在梳洗,他便恭顺的退到屏风后,隔着屏风禀报“娘娘,绣贵妃清早便来了,在侧殿侯着您。”
小堃子昨日奉命带去雅竹苑的消息让胡锦绣不至于蒙在鼓里,今天来嘘寒问暖的操心一番自是意料之中。
“馨怡如何了”
“还是那般曾太医说馨怡毒瘴侵体,生死未卜。”
陈恙芯不再问话,内室顷刻无声寂静,低沉的气压流淌在一呼一吸之间。
婢女绾好发,在妆匣里小心挑选钗头凤和耳坠,斟酌芯妃娘娘喜欢珍珠还是翠。
陈恙芯挡住了婢女正欲朝她黛发间插簪缀的手,忽而起身,浑身不施以任何珠翠的素净模样领着小堃子出了门。
待胡锦绣等到陈恙芯入殿时,抬眼便是这么一副景象焉了气的倾城容貌如同冰霜里沁了几日的芙蓉,纵使抹上胭脂也掩盖不了她憔悴青白的面色,一袭烟云素雪绢裙,月华细锦衫,缎织水仙掐花外裳,从里到外是没掺一星半鲜艳色彩,毫无生机的月光灰净素得不能再素,沦落冷宫时都不曾见她如此。
胡锦绣几度欲言又止,想劝又不知道如何劝,想问又不知该不该开口问。
于是踌躇半响,将茶案上一盏花茶和几盘糕推向陈恙芯“听膳房的人说,你醒来必要用些小食,这是我亲手做的桂花糯米糕和菊花露尝尝罢。”
自刚听闻馨怡依旧生死未卜,陈恙芯心情分外沉重,哪里顾得上肚子饿不饿,是食不下咽,但见胡锦绣睁着满怀关心的温柔双目注视她,只得浅尝辄止。
“小堃子,皇上那头可有查出原因。”
昨晚李翼安的那么晚,定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