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吃饱的易乘风肠胃一顿抗议, 干巴巴叫了声王老师,跟着一同走进教室。

王坤下课回班也是担心晏羽午饭的问题, 看见那只精致的饭盒放心了不少, 品评道, “好漂亮,营养搭配也挺合理的, 就是量不多呢, 吃得饱吗?”

晏羽点头, “吃得饱。”

他整天坐着,没什么运动,也就脑力劳动消耗些能量,吃多了胃里反而不舒服。

王老师瞥了眼晏羽面前摊开的《高考冲刺真题全刷(理综)》, 有点儿脑仁儿发紧, 只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有两位任课老师跟他反映新同学不听课的问题, 政治老师严肃, 语文老师婉转。

当初校长给全体高二班主任开会,决定这孩子分班的问题时,大家都犹犹豫豫不太想接手。

毕竟晏羽身体状况特殊, 残疾孩子, 带班老师责任大。

而且据说是通过关系转进来的,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最难伺候, 芝麻大点事儿家长都能上门兴师问罪, 老师们也是有家有口领工资生活的, 谁也不爱给自己找麻烦。

后来校长说,这小孩儿成绩好,带他等于给自己白捡个宝,而且,人家转来实验中学是有目的的,实验中学有高二读完即可参加高考的试点名额,晏羽家里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再麻烦再累赘也就高二这一年,成绩还算老师的业绩。

这个理由稍微有些动人,可还是没人主动请缨。细想想,人家就来念这一年,是好是坏还不是个人原因,跟老师能有几毛钱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再说,物理大赛得奖也未必就代表成绩优异,这种获奖选手偏科的多了,谁都说不准。

王坤老师手里捏着一份晏羽被影印的个人资料,盯着上面那张清隽的黑白照片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孩子真是挺不容易的,小小年纪就折了翅膀,据说家庭状况还很特殊。

“要不,放我们六班吧。”这一句话,让所有人如释重负。

现在也是轮到她感受负担了,一个上政治课和语文课连刷两节理综高考题的个性小孩儿,慢慢来吧,才第一天呢。

班长和老师都走了,易乘风假模假式地抄了会儿假期作业,把本子胡乱往桌洞里一塞,打算浪出去找食儿然后踢球。

他转身刚要走,看见晏羽正用湿纸巾认真地擦手,那双弹钢琴的手修长白皙,每个指节都生得舒展,指尖微微收窄,粉白的指甲美玉一般剔透莹亮。

真是没有一处不精致啊,跟自己那一双老拳相比,像是两个物种。

晏羽仔细擦干净双手,从餐盒里捏出一个饭团,举着朝易乘风的方向递过去。

他没说什么,朋友重逢的欣喜或者为他赶苍蝇的谢意都没有,就那样举着一只白糯糯的明虾饭团看着易乘风。

此时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中间隔着两排桌椅的距离,晏羽的目光中带着一点淡淡的期待,就像当年他将自己那块o手表摘下来递给易乘风的时候一样。

易乘风心说,每次送人东西都这样低调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在拦路打劫低年级的小朋友。

他上前几步,伸手接过饭团直接塞进嘴里,只一口,揪着撅在外面的红色虾尾,将一点虾壳吐出来。

饭团不像看上去那样味道寡淡,白米软弹,带着竹叶香,且馅料不仅是一大只虾肉,还有鲜香咸甜的别的什么内容,具体没吃出来。

易乘风意犹未尽地咽了肚,才想起饭团一共才两只,捏一块儿未必有自己的拳头大,让他吃饱估计小二十个差不多,现在晏羽就剩下一个……

晏羽看起来倒不太在意,捏着剩下那只饭团小口小口地咬,翘起来的红色虾尾正对着他的鼻尖。

他鼓着腮帮子一下下咀嚼,脸蛋撑鼓得也像一个饭团子。

两个互相残杀的饭团子。

“你吃不饱吧?”易乘风揉了下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他是回来打算帮人解决吃饭问题的,结果把人家午饭吃掉一半。

晏羽摇摇头,“我就吃一个,不然也会浪费。”

他语气诚恳,眼神坦然,不像是在安慰人。

易乘风稍微没那么心虚了,就是肠胃还虚,这样一个饭团子吃进去,就像牛肚子里掉了颗枣,毛用不顶。

小少爷吃得也太少了,怪不得瘦巴巴的,风大点儿都能给吹跑。

如果晏羽继续搭理他,说不定他们可以稍微叙叙旧,问问他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是……他的腿怎么了?

易乘风虽然大条,但也懂得尽量不去触碰别人的痛处,活蹦乱跳的年纪,别人都能尽情奔跑,他却只能困在一架轮椅里。

粗粝如他,心里也涌出酸涩的滋味来。

易乘风离开教室,往食堂晃荡的路上又是跟大部队逆行,人家都吃完了,他还去干嘛,喝免费汤啃冷馒头吗?

他刚想调头往小卖部去买点面包烤肠什么的垫一顿,就看见赵柏生他们拎着个打包盒朝这边晃过来。

“风哥,浪哪儿去了半天没见人,给你打的饭菜都凉了,好不容易才跟打饭阿姨要了个餐盒,还吃么?”赵柏生将一次性pp餐盒怼他怀里,“勺子在里面。”

三荤零素都挤在一起不分彼此,三座大山似的盖在米饭上,花式盖饭。

易乘风也不讲究那么多,抱着餐盒往花坛边的石台上一坐,挥舞着塑料小勺直接往嘴里扒,没几分钟就扒了个底儿朝天。

其他几个都急不可耐地上场踢球去了,就赵柏生蹲在旁边儿陪他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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