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七七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抬眼就看到南宫玉韬到了断崖的边缘几乎马上就要随水落下去。 在理智做出判断之前,她已经夺过守卫手中的船桨,探身前倾递向南宫玉韬,“抓住!”她深怕来不及,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船外,带得整艘小舟都剧烈晃动了一下。

而失去了一边的船桨,小舟打着转也向断崖边流去。

两名守卫犹如铁铸就的,原本纹丝不动;此刻一人继续划桨,另一人手中船桨被孟七七夺去,望着近在眼前的断崖,面上终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恐惧,“公主殿下……”他嗫喏着。

然而孟七七却毫无惧意,她极力伸出船桨,盯住已经滑到断崖边缘的南宫玉韬,“抓住啊!”她再度大喊,声势骇人,好似一点儿都不在意,毫厘之差,她也将葬身此地。她之前一定是疯了!竟然想要杀死这个陪她一起长大的人!不,谁都不要死……她一定能找出解决这一切的法子!

南宫玉韬抬眸看着孟七七,他膝头的地图已经落入水中漂在他身旁,腰下衣衫也已被水彻底打湿,可是他面上竟丝毫没有狼狈之感。流水送他越退越接近断崖,而他只是安静地望着孟七七。

忽然之间,南宫玉韬眉头微蹙,他望着孟七七,好像这会儿才真正记起她是谁。

“抓住啊!”她还在嘶喊。

电光火石之间,南宫玉韬伸臂握住了船桨的另一端,远离之势暂缓。他原本冰封般的眸子里恍如春回大地,寒冰都化作了潺潺流水。与此同时,有一点笑意从他唇角直透眼底。

他含笑望着她,偏着头,有种特别的感觉。

孟七七盯着他的动作与笑容,过往的岁月犹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晃过。这样含笑望着她的变态表哥,是她无比熟悉的。

十年相伴,每当南宫玉韬用毒舌将孟七七刺激得跳脚,又或是以智商暴力碾压让她气急之时,他总是望着她,露出同样的笑容。可是那些时刻,孟七七都太过专注于当下的谈话或事情,又被他气得多看他一眼都会眼睛痛,竟从来没有发现过。

当一个人含笑望住你,当那个人偏着头含笑望住你的时候,有个词语可以准确得形容这种姿态:宠溺。遗憾的是,这个想法从来未曾在孟七七脑海中闪现过。

一如此时此刻,她太过专注于对方握住船桨的那只手,入目的笑容只一闪便抛在脑后,“过来!”她喊着,示意一旁的守卫帮忙拉住船桨,将南宫玉韬救上来。他已经到了断崖最边缘,几乎下一秒便要被水流推下去了。

在孟七七移开视线低头看向船桨的瞬间,南宫玉韬缓缓闭了一下眼睛,有一点落寞在他唇角的笑容里氤氲开来。再睁开眼睛时,他眸中的冰冷又再度涌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好似换了一个人。

而后,在孟七七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南宫玉韬面无表情得松开了船桨,以一种宁静到不合常理的姿态消失在黑色湖水的断崖之后。原本漂在他身旁的地图在水里打了个卷,亦在他之后,顺着滚滚流水,跌落万丈悬崖。

整个过程中,他竟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不,不仅仅没有声音,连动作都没有,连目光都没有晃动——就好像一个灵魂出窍了的人,这具躯体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无法撼动那个原本的他了。

在南宫玉韬落崖的一瞬间,孟七七就像一个突然被拔掉了电源的机器人,披着红色而坚硬的铁壳,一动不动得僵在了原处。

有那么一会儿,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几乎忘记了呼吸。

守卫从她手中抽出船桨,奋力划动小舟,避免了一同坠崖的惨剧。

靠岸,上岸,直到张新敬请示是否上轿回宫之时,孟七七才猛地长吸一口气,像是从最深的噩梦中乍然醒来的人那样仓皇四顾着。

张新敬低眉顺眼立在一旁,似乎根本没察觉还有一个人不见了;即使察觉了,他也绝不会问的。

孟七七合拢双手扣在自己鼻端,长长得吸气又吐气,像是喘不过气来,如是再三,她感到自己能发出声音了,“去搜。”

搜哪里?怎么搜?

她没有说,然而张新敬却心领神会。

“遵命,公主殿下。属下会安排玉如军到断崖下查找……不过,”张新敬攒着眉头,斟酌着字句,“殿下明鉴,这静湖崖高逾万丈,其中怪石林立,底部水流湍急。若有人从上面不慎跌落,绝无生还之理……”

孟七七静静听着,这不正是当初她选定此处的原因么。

“……便是打捞尸首,定然不会在原地,多半要查探到金水河入海口,那可就、可就当真是大海捞针了。”张新敬自认是小人,总归要把丑话说在前面。

孟七七说道:“好。”

好什么?什么好?

张新敬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来。

孟七七看向天边的月牙,反复张口,终于道:“你起草诏书,南宫玉韬今晚突发恶疾……”她停下来,抿紧双唇,下颚收紧,那是一个极度悲伤的表情;她试图放松,却无法继续说完下面的话,只好跳过道:“明早传阅各部。还有,起草一份让孟如琦继位的文书——不管你编什么样的故事,只要让他的‘复活’能让人相信就好,为了躲避静王与胡太妃的迫害也好,命中有劫要诈死避祸也罢,总之,你去写。”

张新敬一一应着。

孟七七上了轿子,启程回宫之前,她透过正缓缓合上的车帘再度望向天边的月亮。

月牙儿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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