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徐府。
就在元旭离开不久,另一座仪驾从徐府后门离开。
月色当空。
仪驾前,两名女童手持花篮,洒落漫天花瓣。
四名女童手执如意、掌扇等物,紧随其后。
她们身后的檀木镂花仪驾华贵精致,四角垂下水红轻纱,轻纱里设着上等的冰丝引枕,轻纱遮面的少女,面无表情地坐在其中。
青石板砖的道路宽阔干净,两侧人家关门闭户已经安眠,檐下挂着的红灯笼一望无际,一直通往道路尽头。
寂静里,有人提灯而来。
是个丰腴的中年妇人,眼角皱纹尽显沧桑,但也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路过仪驾时,她径直撞了上来。
仪驾后紧跟着的侍卫立即拔刀相向,不过瞬息就抓住了她,“你这妇人,道路这么宽,你是怎么走路的?!你是不是故意冲撞我们小姐?!”
他们望向轻纱帐后那个高贵却冷漠的少女,“小姐,这妇人如何处置?不如卑职们把她打一顿然后放了?”
少女平视前方黑暗,声音轻灵如梦,“一心求死的人,放了做什么?”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
不放,难道要当街杀人不成?
正犹豫着,一名女童冷声呵斥:“把她扔进府衙大牢,叫她自生自灭好了!小姐还要去见人,别磨磨蹭蹭的!”
几名侍卫连忙称是。
仪驾继续往道路尽头而去。
一名侍卫推了把那妇人,“瞧着也算小富人家,怎么想不开要求死?快走,别耽搁时辰!”
灯影晃动,妇人抬眸。
眼底,是远处繁华熙攘的旧院。
她轻叹一声,转身往府衙而去。
花月姬的仪驾,在花府外停下。
整洁的红毯一直铺到花府书房,少女从重重叠叠的裙裾中伸出一只赤.裸的玉足,轻盈踩在红毯上。
书房灯火通明,早已提前陈设好珠帘屏风。
少女在屏风后坐定,花老才被人引进来。
他恭敬拱手,“早闻得大小姐来了金陵,本想亲自迎接,只是太子那边……”
金陵城的花家,乃是长安城花家的旁系分支。
屏风后,少女仍旧轻纱遮面。
她抬眸。
立即有女童会意地捧出一张画卷,稚声道:“花老先生可有见过画上的姑娘?”
花老望了眼,不觉怔住,“她……大小姐,你找她做什么?”
少女眸光平静,“香道,并非我的道。”
“大小姐此话何意?我们花家世代都是香道大家,您天赋异禀,乃是家族的期望所在,岂能——”
“我已找到我的道。八国天下,鬼狱阴阳,他们不会沉默太久的。为天下献祭,为八国结缘,成为鬼狱的新娘,这就是她的宿命。花老,她,在哪里?”
花老脸色难看。
半晌,他轻声:“大小姐堕入阴阳天宗,老祖宗就不拦着你吗?百家学派,以儒、墨、道、法、兵最为正统,以阴阳家最为旁门左道。大小姐,你背后站着整个花家,还请你做选择之前,务必慎重——”
“砰!”
上好的梨花木屏风,瞬间四分五裂!
花月姬起身,冷冷扫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花老擦了把额头细汗,“大小姐,我——”
花月姬站在檐下,余光落在窗边。
前来偷听的花柔柔满脸惊骇,紧张地看着这个女人。
这女人吧,漂亮是漂亮,就是脾气不大好。
说动手就动手,瞧把他祖父吓的!
花月姬漠然收回视线,“你想要我带他去长安?”
“是。”花老低头,没去问花月姬为什么知道他的心思,“上次两国论道,我挨了风间澈一掌,大伤元气,恐怕活不过今冬。柔柔生性胆小,他一个人待在江南,我不放心。”
花柔柔惊讶,“祖父?!”
他一直以为祖父身体很好,可是……
原来风间澈那一掌,对祖父伤害这么大吗?!
“如你所愿。”
少女声音冰冷,赤脚踩上来时的红毯,往府外而去。
初冬的夜晚,连月光也是冷的。
它从天井洒落,檐下痛苦欲绝的爷孙,花瓣纷飞中少女冷漠的背影,就好像是两个世界。
正如鬼狱之于八国天下,同样是两个世界。
少女登上仪驾。
平静的瞳眸,被血月镀上一层红。
她很清楚如果不和鬼狱联姻,就无法阻止鬼狱南下侵占中原。
唯一适合联姻的,只有画像上的女孩儿。
这,是她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