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夜恰好是我历劫的日子,私以为,在这么个日子历劫,简直不能更晦气了。

雷滚滚落下,打在身上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响,我疼得龇牙咧嘴想喊祖宗救命,隐约能闻到烤肉的焦味,夹杂着淡淡的肉香。雷直到清明的早晨还没停歇,我死撑着不断安慰自己,历劫么,本事越大,雷越多。不经意抬眸瞧见碗口大的雷,我心口顿时一堵。

恍惚想起几年前碰上白泽的景象,彼时我被它追杀,筋疲力尽倒在地上躺尸。

白泽迈开高贵的蹄子缓步走来,在我身前站定,微微昂头睨着我,两个圆圆的鼻孔尤为显着。它嗤笑一声,轻蔑地道了句死道姑。我睁开眼睛,瞧见它抬起蹄子作势要往我胸口踩,带着股不容忽视的狠劲。我顿时脑袋发懵,被吓得晕了过去。

醒来时是在悬崖边,崖口风呼呼地吹,吹得我一阵心惊。我努力压着恐惧,心翼翼地往后退开,万万没想到我身下的地面突然断裂。劲风刮过脸颊传来阵阵刺痛,我好不容易缓过神捏诀把佩剑召来。御剑术我还是练得挺熟的,只可惜,我忽然发觉自己没法用法术了。

落进寒潭的那个瞬间,我心想自己一定是话本里的主角,大难不死且必有宝物在等着我,想来还真是令人激动。然而查探一番才发觉此处灵气稀薄,连个多余的活物也没樱

我后来才晓得,这地方叫幽闭,被白泽用来关押那些擅闯它地盘的人。其实我那时并不晓得这是白泽的地盘,也想不明白为何白泽会在那里,闯进去全然是个意外。来,我记不大清自己碰到白泽之前的事了。到底是谁让我来的呢?

脑袋越来越混沌,雷还在落下,我早已没有多余的法器来抵挡。指尖不经意碰到什么东西,我艰难地侧过头看去,瞧见个巧的圆盘,心里油然生出股悲伤。

就剩下这个鸡肋的玩意儿,除了能记录时间,只能当铜镜用。我恨恨地把它扔向雷,下一瞬力气尽失晕了过去。

嘤,我不甘心啊,在这个鬼地方修炼这么久受了那么多苦,到头来还是出不去。若能有转世轮回,我宁愿变成路边的野草,无忧无虑地渡过一生,最后变成肥料滋养土地。

然而世间诸事并不会都顺心顺意,我的魂魄飘到体外,被迫看着自己焦黑泛血的身体,心里有点难过。雪缓缓落下,穿过我的魂魄覆在我的身体上。

雪越下越大,渐渐掩埋了我的身体,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风呼呼吹着却吹不散地上的雪。我往后倒去浮在雪地上,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摆脱了束缚,轻松得让人想哼哼。

记得以前听师父提起过,她是在后山的药园边上捡到我的,那时我一丁点大,坐在地上嘴里咬着一朵花,浑身脏兮兮的。她见我可怜便收我为徒,教我修习术法。师父是个奇女子,修仙的分极高却一直没有成仙,整日乐呵呵地给她的药园浇水,偶尔带我下山除魔赚点零嘴钱。山下的人都喊她一声道姑,来她穿得也像个道姑,衣橱里尽是灰色的道袍。我及笄那年她心血来潮也给我做了两套,每套的衣领上绣了朵扶桑花。

我没有名字,因着我来时叼着花,师父便阿花阿花的喊我。待我及笄时,她让我给自己起个名字,是姑娘家出门在外没有个像样的名字会让人笑话。我书读的少,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便拿了本身旁的书,随意翻开一页瞎指了个字。

师父姓沈,我也随她姓,单字时。

我素来觉得名字什么的其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这个人,但我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简单好记还好写。

后来我才晓得,我指的那句词是:时霎清明,载花不过西园路。

大约这便是冥冥之中注定。

沈时这个名字陪伴了我很久,直到师父送我去了个满是修道之饶地方,我其实已经记不得在那里他们是怎么喊我的了,又或许我在那里没有名字。师父让我在那里学术法,待我学成便来接我回去。她许久没来接我,偶然听别人提起才晓得,她为救人一脚踏进了轮回道。师父她,原来没有成仙,也没法来接我了。

风夹着细雪刮来,我竟觉得有些疲乏,闭上眼睛慢慢陷入梦境。想起我至今不晓得自己是什么身份有些遗憾,师父她看不出我的原形,估摸着不是凡人,且被丢在山上,大抵也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嗳,师父话还是这么不中听,我这么可爱的姑娘怎么会是没人要的呢,以后肯定会有人好好疼我,将我当做掌上明珠来呵护。

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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