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国安很早就想离开曹营。川中时,自视甚高的他备受袁韬压迫,常怀有志难舒之愤懑。崇祯八年败于赵营之手后,他索性走马入楚,先后依附过多家大营头,可惜作为外来户无根无基,发展都不算如意。本年初,官军剿杀甚急,他无奈之下栖身曹营,暂时避避风头,不想却受到了罗汝才的赏识。原以为罗汝才会是明主,自己终于得到一展拳脚的机会,孰料几个月相处下来,罗汝才的好猜多疑、打击异己可谓与袁韬一丘之貉,不禁令常国安大失所望。
失望之余,常国安只能把盼头放在了招安一事上。西营、赵营等相继归顺朝廷,按理说与他们体量相若的曹营也不该旁落,可不知罗汝才不争气还是官军铁了心要灭了曹营,苦苦等待着朝廷敕令的常国安至今毫无所获。发展前途渺茫、招安也八字没一撇,常国安对曹营逐渐失去了耐心,失望也随之转变为绝望。
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出于对往后的考虑,常国安将目光转向别处。一开始,他其实打算先与西营接触,择机依附过去,但侯大贵的承天府一行,让常国安改弦易辙,转而认定赵营会是更好的选择。
西营那边尚且没谱,张献忠又有横暴恶名,常国安对是否能顺利归附西营心中没底。反过来,赵营可是实打实传达了诚意,承天府山神庙中,侯大贵信誓旦旦的保证犹在耳边回响,颇有些走投无路的常国安自然难以抗拒这样的延揽。
只要点点头,自己就是正儿八经的朝廷武官了。山神庙之会后,常国安做过几个梦,无一不是历代地里刨食的列祖列宗夸耀他光耀门楣的美梦。做官,他老常家多少代梦寐以求的目标,由贼变官,他更是想都不敢想。能得赵营招安的邀请,他虽表面傲慢无礼,心中则实在有种祖坟冒青烟的庆幸。
只不过,他有他的顾忌。
其一,赵营虽有邀请,但侯大贵空口白牙,谁也摸不清底细。
常国安经历过风浪,哪回如此轻易就将心交付出去、还是交付给昔日的敌人。山神庙中,他之所以放了侯大贵等人一马,说到底无非就是想留条后路。贺锦、蔺养成、李万庆、刘希尧也是赵营的招揽对象,他与这些人都不熟悉,难以同谋,便决定观察这几人与赵营的接洽情况再伺机而动。
其二,罗汝才敏感多疑,党羽眼线遍插全营,没有十足把握绝不能贸然行事。
已经归附了官军的西营、赵营以及陕西的闯营都基本完成了对本身势力的整合,大体能做到政令出于一人、兵马隶属一营,就连河南的回营,也只团结了“革里眼”、“混十万”两大家罢了。时至今日,早前无论大小山头,在营中皆排座次同席共处的情况已经一去不复返。除非真的够强,否则小营头加入大营头,只有被彻底吸收一种下场。当前巨寇中,依附于罗汝才曹营的杂寇是最多的。各大小山头各行其是,没有足够的手段如何能将他们往一处驱使。客观条件也致使罗汝才不得不在监视各营各部的工作上多放心眼。
其三,赵营本身的情况并不明朗,常国安犹如一位
溺水无助者,上船可以,但上一条将沉之船与苟延残喘无异。
常国安在湖广没有基础,所以更会下工夫去搜罗诸方情报,以防陷入盲人过河的困境。他打听到西、赵二营固然是一并投顺的朝廷,然双方并不像表面上一团和气。而且身在局中,他即便不是曹营核心成员,多多少少也知道些西、回、曹三营联手压制赵营的举动。此外,回营北犯、曹营南侵,赵营两边受蹙,一开始节节败退乃众所周知的事,常国安心偏赵营,可再怎么说也不会冒失到真去做那“雪中送炭”的“义举”。
因有着以上三重考虑,虽说一早有侯大贵打包票,常国安依然犹豫难决。然而,后续发生一系列事,却让他感到事态有所转机的。
打头的便是贺锦等人策动的针对枣阳县城的突袭一事。实际上,常国安从来不认为在山神庙中对赵营来人殷切备至的贺锦等人真会为赵营行险事、做牺牲,大家都是老江湖了,逢场作戏的一套谁不门儿清,哈哈笑过,照样自行其是罢了。可事情都是越反常越震撼,贺锦等人发难的时机以及战略意图在常国安看来都愚不可及,然而他们依旧义无反顾为了赵营做出了最凶险的选择,常国安看在眼里、惊在心里。贺锦等人轻生蹈死的动机他不清楚,仅看结果,不明内情的他自然会受到影响。
贺锦等人兵败身死未久,北面回营精锐惨败的消息接踵而至,比起前者,这无疑进一步关乎常国安的切身利益。赵营北忧南患已去其一,而整个局势又对官军十分有利。投顺赵营的心思在他心中不禁再度萌动。
干柴已垒,只差最后一把烈火,天算不如人算,赵营竟不早不晚,在他最为不安彷徨之际派了营中外务副使李悖暗中拜见。常国安不是诸葛亮,不需要三顾茅庐,他心里很清楚,这次恐怕可谓赵营递出的最后一根橄榄枝。他将原计划当日便要离去的李悖强留在营中藏了一宿,自己也静坐黑屋苦苦权衡了一宿,最终当次日曙光乍现之际,他寻到李悖,答应了赵营的延揽。
“常掌盘盛名昭著,弃暗投明必有重用!”李悖当时便道。
“见笑了,臭名昭著,臭名昭著......”常国安却是苦笑连连,有些心事实不足为外人道。别人都以为他出川投赵,为的是荣华富贵、锦绣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