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行斧钺之事,乃是大险中的大险,万一失败,就注定万劫不复,只有成功才能主导舆论,“拨乱反正”。是以若非有着八成以上的成功把握,一般人是万万不敢做这种铤而走险的事的。可高杰不是一般人,他可不管自己有着几成的把握,只要他思定的事,就非做不可。早年背弃李自成是这样,如今图谋赵当世也是这样。
城外酒铺与胡可受偶遇之事被高杰看作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只觉,如果说投奔官军算他人生中的巨大转折点,那么策动胡可受叛离郧襄镇可谓他登上人生新台阶的重要一步。他想借此机会实现的目的说来很简单——杀死赵当世。
杀了赵当世,就能报此前吃了赵当世大亏的一箭之仇,更重要的是,他能顺势接管南阳府,甚至带兵冲进湖广开拓出一片新天地。至于孙传庭,他来南阳府仅只自己一支亲兵保护,等木已成舟、赵当世的首级在握,他还能说什么?就算他想主持正义,自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挟持了号令陕兵,同样不失为一招妙棋。一旦控制住了陕兵,自己那朝思暮想、堂堂正正打败李自成的梦想还会远吗?
一开始,他仅仅认为大倒苦水的胡可受有招揽的价值,可到后来,心念电转,却觉得不就此时干一票大的实在可惜。过了这村可没这店,赵当世、李自成两大仇人或许能因为这个机会先后死在自己手下,怎能不好好把握住。更何况,即便失手了,他还有孙传庭这块护身符可以祭出去。试想,他是孙传庭亲自委任的中军游击,孙传庭要是不把自己保下来,追究其责任,孙传庭也难辞其咎。
与胡可受分别的头天夜里,他一宿未睡,心中所虑之事甚多,其中一件最要紧的,就是马光春。胡可受说了,马光春握有实际的兵权,而经过他后来打听,更探得马光春这段时间正好负责南阳府城北门的守备执勤。换言之,拉上了马光春,进城无忧,杀赵当世、占据府城的计划可以说已经成功了一半。另一件事便是驻扎在半里外的郧襄镇周遇吉一部。守城必守野,郧襄镇兵马分驻城内外,而周遇吉恰好就在自己营头附近。对这个人,高杰还是有些忌惮的。
好在翌日清晨,胡可受遣亲信摸进营中,高杰卜一接见就急不可耐问道:“马光春怎么说?”
那胡可受的亲信道:“禀高爷,马光春本来犹豫不绝,但经过胡爷劝导,豁然开悟,许爷亦力主投顺高爷,此事遂定。”
“许爷?哪个许爷?”
“先前号‘改世王’的许可变,目前在马光春手下为中军。”
“哦哦,原来是他,他竟然也投了赵营。”高杰瞬间了然。
“正是,许爷与胡爷都追随过‘曹操’,有过命的交情。”
“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足为奇。”高杰笑笑,心下大慰,“你回去和胡可受说,暗中联络目前城中对赵当世心怀不满之人,等老子大兵杀进城中,只要投诚者,都重重有赏!”守城的马光春既然站到了自己这边,关键的一步棋稳了,高杰心定不少,信心顿涨。
“胡爷让小人请示高爷,何时行动?”
高杰不假思索道:“孙军门不日即将离开,此事需速战速决,宜早不宜迟。你回去告知胡可受,让他今日打点好一切,明夜丑时,开北门相迎即可。”
等那胡可受的亲信去了,高杰将李成栋与李本深二人叫上前道:“事情你俩也知晓了,马光春识相,但那周遇吉却还是个阻碍。明夜兵分两路,一路随我进城杀赵当世,一路则要去踹了周遇吉的营头以免他袭击我等腹背。周遇吉那里,你俩谁去?”
李成栋是这次图谋赵当世的主要推手之一,可以说高杰最后下定决定,离不开他的全力支持,他拍拍胸脯说道:“属下愿领兵摆平周遇吉,必枭其首来会。”说话时气息微微急促,那蠢蠢欲动的姿态仿佛比高杰还要心急,毕竟他才是曾被赵当世真正逼到鬼门关的人。
九月二十三日,丑时,月明星稀。
南阳府城北郊长宁营,一阵嘈杂惊醒了正在熟睡的长宁营兵士。统制周遇吉尚在梦乡流连,只觉身边有人推搡,条件反射地弹身而起,揪过一个亲兵,怒容满面骂将起来:“你大爷的,何故叫嚷,扰了老子好梦!”
“统制息怒,只是方才营中号角忽起,要全营弟兄立刻前往校场集合!”那被揪住的亲兵哭丧着脸说道。周遇吉平日里待人平和,但最恶他人吵他睡觉,这亲兵壮着胆子叫醒他,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莫非有贼寇夜袭?”周遇吉把他推到一边,但听外头的确号角声不绝,喃喃自语,“也罢,老子先去找老刘问个明白!”今夜负责统筹夜巡工作的是中军官刘光祚。
号角声连连大作,催得人也不由急迫起来,周遇吉大喝道:“快将甲胄、兵器拿来,给老子披挂!”他一声令下,就有服侍的亲兵屁颠屁颠地去取他那套厚重的山文甲。
周遇吉大喇喇地站立起来,理了理xiè_yī,正准备着甲,忽地从营房外边闯入七八个兵士,一个个提刀带甲,面目不善。
周遇吉毫不在意,径直问道:“可是刘中军催我前去?急个啥?你几个回去与他说,我说话就到!”
那几个人却不理会他言语,只是对看几眼。周遇吉见他们不走,心里一顿,知道有异,疾疾退却几步,抢过那正捧着甲的兵士的腰刀,横在身前厉声朝那七八个兵士喊道:“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