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终于结束了,拒吴灿宇非常不愿意,但十余目的实空差距对于他们这种级别的棋手来说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当王仲明把右下角唯一可能存在变数的这块白棋清清楚楚地摆出两个眼位后,吴灿宇便马上投子认负,连大官子都没有去收,因为他知道,那没有任何意义。
“我输了。”躬身低头,吴灿宇的态度极为恭敬——如果说上次输棋是因为自已大意轻敌,一时不慎,忽略了对方的反击手段,所以多多少少还有些不服的话,那么这盘棋就输得再也找不到借口了,很显然,自已跳进了人家设下的陷阱,而且还是自觉自愿,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所以即使要怨,也只能怨自已水平不够,境界不高,没有发觉对手的真正意图,而不能怪人家骗术太高明,设下的圈套太隐蔽。.
抬起头来,王仲明淡淡一笑——多久了?有多久时间没有象今天这样全力以赴的下一盘棋了?
这一盘棋表面看起来自已赢的非常轻松,但其中的辛苦绝非外人所能体会,吴灿宇身为韩国年轻棋手的代表人物,其实力绝非一般棋手所能相比,接触战时所具备的力量可说不逊色于任何一位一流棋手,此战又是荣誉之争,斗志之高,战意之盛,比之重大头衔战又或者世界大赛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右边的战斗开始以后,双方的招法便一圈紧扣一圈。一步紧接一步。任何一方稍有松缓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与这样实力强劲的对手力战而胜,那种感觉就象是攀上万丈高山之巅的勇者,虽然精疲力竭,疲劳不堪,但回首望时,却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又象是一位刚刚放下画笔,欣赏着自已作品的画家。累,身体的确是很累,但心中有的却只是完成画作的成就感。
“你很不错。”王仲明微笑说道——他不能肯定对方是不是听得懂,不过。以二十左右的年纪就能达到这样的水平,面前这位年轻人就算够不上三十年一出的天才人物,十年一遇的人才肯定是有了。
做为裁判,曹英从始至终都坐在一旁观看着棋局的进行——围棋裁判的工作主要集中在一头一尾,也就是赛前宣讲比赛规则,主持猜先仪式,宣布比赛开始,对局结束时数棋并判决胜负,比赛进行中时,裁判在不在现场并不要紧。只要在有突事件发生,比如说棋手违反比赛规则,象连续落子,未找劫材而先提劫等等时能马上赶到即可(这种情况在高手对局中发生的概率可能比买彩票中五百万大奖的概率也高不到哪儿去),所以他大可以大比赛进行中间溜出去透透气,但曹英没有那样去做,原因无他,对局的进程太过紧张刺激精彩,身在现场的他完全被棋局的内容所吸引,脑中想的只有棋局的变化和两位高手的应对搏杀。哪里还离得开半步。
太强了!
现驰战和在研究室里摆棋的感觉并不一样,后者或许更冷静,能够以理智的心态去面对传来的棋谱,站在第三者的立场寻找双方行棋中的弱点和错误,但前者因为身临其境。更容易站在棋手的立场去思考棋,每当棋盘上多了一子之时。便会有‘如果是自已将会怎么应对’的意识,而若是实战中棋手的应招和自已不同,便会思考棋手为什么要那么下?那么下的效果比自已的想法是好还是坏?再加上可以直接看到双方棋手的表情神态坐姿,感受到双雄对决的气氛,所以对棋局的感受也往往要比参战室里的人更加深刻。
以后没必要再动脑筋从棋力方面打击这个人了,那不仅无益,而且还很无趣。
曹英得出了一个结论。
王仲明所应该呆的是职业一流棋士那个群体,又或者说中,日,韩三国棋手排行榜至少前二十名以内的那个级别的人,京城棋社?这个圈子对于人家来说,实在是太小了。
神一样的人,迷一样的人,这个人的棋艺到底是怎么得到的?能在分先的情况下执白以盘面十目以上的优势拿下吴灿宇,这样的表现简直可以称之为‘逆天’了。
楼道里脚步声响,得知比赛已经结束,观战室里的人们赶来特别对局室,他们有太多的问题和不解想要从两位对局者这里找到答案。
复盘研究开始,主讲的自然是王仲明,略去开局的十几手,他直接从黑棋轻吊右边时讲起,面对众人的提问,他是侃侃而谈,数十手的大型参考图一摆就是五六个,从反击作战,到腾挪转换,从弃子抢攻,到搜括定型,直到这时,人们才真正感觉到他算路的恐怖——那个气势宏大的大规模弃子战役竟然真的是他在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构思出来!
吴灿宇,金伍中,朴泰衡,三位年轻韩国棋手的眼光碰在一起,随后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技不如人呀,这一次棋胜楼之旅用崔精成常说的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不仅没能把面子找回来,结果到成就了人家一盘足以登上本年度最佳白布局的名局。
谭浩强站在人群外边,他没有说话,耳朵却是竖着,一句不落地听着王仲明对棋局的讲解,他很想在王仲明的解说中挑出一两个毛病,虽然不能改变已经结束的对局结果,至少也能让自已在众人面前露露脸,给对方泼两瓢凉水,但听了半天,他不得不无奈的承认,自已想到的那些问题,人家差不多都已经想过了,自已苦思冥想出来的那些手段,在人家眼里简直就是孝子玩儿过家家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