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从?

跨出玉堂春的高槛,明月当空,乌云移开了原来的位置。空荡的长街上,月光照着他孤独的背影,项斯在街沿的围墙上疾步,翻了两个跟头,跃至他跟前。

项斯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他,他嘴角莞尔一笑。“心中有惑,但问无妨。”

项斯有些不高兴,多年出生入死找齐了藏宝图,主上眉头都不挑一下就双手送人,不免有些心寒。“主上,为何将人皮藏宝图悉数送给那老女人?”

纪忘川晓得项斯不甘心的情绪,问道:“不给她,难道给你么?”项斯被回了个倒噎气,不敢在主上面前撒野,但心里也不爽快。他觑了项斯一眼,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苏什米塔是聪明人,她一心匡扶圣主,尉迟云珩无所依凭,若要助她的小主子一登龙门,她比当今圣上更需要龙脉藏宝图。”

项斯瞬间醍醐灌顶,开朗笑道:“主上聪明绝顶,就让那老女人替咱们去跑这趟差事,咱们坐收渔翁之利。”

他板起脸看,问道:“现在心中可还有不满?”

项斯连忙跪地求饶,“属下不敢。”

他探手把他拉了起来,戏谑道:“好了,你这一闹二跪的把戏,从宫里的小黄门那儿学的吧。”

主上没有怪罪之意,项斯脸上浮现笑容,起身正要跃上围墙,纪忘川一手将他拽下。“这阵子辛苦你日夜监视玉堂春了。”

项斯一脸不屑,说道:“那些朝廷大臣,富贾大商,平素都是人模狗样,一进了玉堂春的温床,一个个都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

他扬唇一笑,问道:“那你见过女人么?”

他话中有话,让项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身为绣衣使,常年累月在外执行军令,是行走在黑夜中见不得光的人,何谓男女情衷,他不懂。

他没有心上人,连个泄欲的相好都没有,不知道何为心有所属?只是见过主上与琳琅相爱至深,才能相恨至深。主上聪明狠戾,却愿意为爱卸下满身盔甲,把命给琳琅,他不由心寒,这简直就是生命中的劫数,他不愿意遇上这样的劫数。

他一本正经地回道:“属下见过的女人不少,但都不熟。”

纪忘川点了点头,负手而行,若有所思地望着破云而出的明月。“明日把锦素送去玉堂春。”

项斯颔首。“属下知道。拔了舌头,明日送回。”

长安城夜色,空洞高阔,却清冷孤寂。这个天下恐怕会出现新的变局,他站在风口浪尖上,前途茫然,唯有步步为营,尽量让自己蛰伏在暗处。

神策大将军回朝,却迟迟不向崇圣帝请期成婚,芙仪公主心焦难耐,圣上碍于颜面不好当面催促。朝堂问政时,成国公趁机提出芙仪公主与神策大将军指婚圣旨颁布,应尽快定下婚期,此等拖沓举动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外界百姓谣言四起,以为芙仪公主相貌丑陋,或是神策大将军龙阳断袖,故而婚期久久未下。四方来臣会也在暗地里讥笑胡诌,大大折损了华夏大国的颜面。再者,再过两三月便是新年,届时会有祭天大典筹备工作,若是婚期与祭天之期相近,怕会顾此失彼。

成国公话锋鲜明,层层递进,言之在理,崇圣帝当朝颁下圣谕,定于农历十月初十,芙仪公主下嫁神策大将军,结秦晋之好,赴百年之约。

十月初十,公主下嫁的消息走得比十月的风还要快,身在采葛的琳琅一早就听到了风声,该来的总会来,但不管何时来,她都一样会肝肠寸断。可她的伤心拿捏地恰到好处,听到纪忘川跨进门的脚步声,她便停止了啜泣,手巾小心翼翼地掖干泪痕。她不愿意逼迫他抗旨,比起他迎娶芙仪公主的绝望,她更害怕连累他断送一切的悲凉。

她笑盈盈地走上前,替纪忘川摘下披风,挂在衣帽架子上。“今儿起风了,您怎么来得这么早?厨房煮了酒酿圆子,要不要给您来一碗?”

琳琅一脸殷切,拉他去坐下,素手一触,冷冷寒意钻入手心中。“起风了,你怎么还穿这么点衣裳?眼见秋尽初冬来,天气是一天寒过一天,棉衣还没有置备上么?”他双手托起琳琅的手,哈在嘴边暖了暖气,转头看屋外,不悦道,“静如哪儿去了?伺候你竟然这般粗心。”

“不碍事的,过去粗使惯了。往年在陆府上,一年仅一件过冬的棉衣,哪里舍得这会儿就搬出来穿。”琳琅一边笑,一边自嘲,“眼下老爷许我锦衣玉食,可我这穷酸的毛病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

他宠溺地蹭了蹭琳琅的额头,笑道:“你呀。今日就要加衣裳,你若不想麻烦旁人,那我替你宽衣也成。”

琳琅一个闪身,就窜出他的怀抱,乐呵呵道:“您坐着,我这就去换身棉袍子来。您要还不放心,我就裹着褥子,保证冻不着。”

琳琅走进内室,他坐在百无聊赖,便走到红木雕莲花浮彩的书架子上找本书来打发,手边正好放了本黄历,想来琳琅刚翻过,他特意翻到十月初十那页,陈黄的书页上晕开了泪痕,十月初十,宜嫁娶、宜入宅、宜安床、宜掘井、宜开光。

他不由心惊,琳琅早就知道了十月初十是他与芙仪公主的婚期,可她一如既往笑脸如常,甚至不在他面前蹙眉耍点性子。她爱得这般苦,这般委曲求全,自己委身到了尘埃里,也愿让他无牵无挂,他为这分默默无言的爱而动容。

他见到琳琅眼前陡然一亮,素绿色锦缎薄夹袄,下摆自然垂落在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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