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灰暗的目光闪动了一刻。林崇岩说的话很模糊，她却听得有些惊异。
林崇岩缓缓说道：“我知道你背后有人在指使，就算不是指使，至少也是合谋。不过你不用告诉我，我也不打算再问你。因为我不用细想，就能想到那些人有谁，他们用正大光明的方式做不到的事，指使你用这种旁门左道的方式就更加没有可能。”
云清摇摇头，却没有发话。正因为奸佞当道堵塞上听、用一家之言蒙蔽圣上，才会使朝政腐败冤案丛生。正大光明的方式早就被他们堵死，不走旁门左道，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林崇岩微歪过头瞧她：“你不同意是不是？”
“没有。”
“不用反驳，你不同意我说的。在你看来，是非对错，就如昼夜黑白一般分明。你认为不光是你自己这么想，其他人也这么想。你觉得你和你那些背后的势力都是替天行道，走的是光明正途，而我和沈盛，走的则是魍魉鬼道，行的尽是不义之事。”
林崇岩的语调中突然多了几分苍凉，似有一丝孤愤深埋胸中，让云清不由地望向他。
“你还太年轻。”林崇岩注视云清浮现惊疑的眼睛，说道：“不过这也正常，不光是你这么想，这世上大部分没进过朝堂的人都这么想。”
云清感到他捏着自己下颌的手收紧了，皮肤被他捏的很疼。她挣了一下没有挣开，抬手去够林崇岩的手指。
林崇岩一翻手，拉住了她的手掌，垂首观察她掌中的纹路。
“云小姐，有件事情我想提醒你。”
“你说。”这回云清没有抽手，低头看见林崇岩的指尖在在她的掌中划着，在细数她的掌纹。
“你身后的那些人并不是真的想帮你，他们想的不过是把你推到火坑里，让你替他们找到扳倒我的证据，但是对于你父亲的冤屈，他们并不在意。”
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
对刑老太爷和刑持中来说，真正重要的并不是父亲的冤屈，而是扳倒林崇岩的可能。而父亲的冤屈正是林崇岩一手造成的，翻案就是在倒林。
若不是有这层联系，她也不会直接求见刑老太爷和刑持中。
林崇岩抬眼重新望向她，阴影又攀附到他眼下。他接下来说出的话超出了云清的意料。
“因为扳倒我尤有可能，但翻案，绝无可能！”
“为什么？”云清几乎是脱口而出。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一缩，就要从林崇岩的手中抽回手掌，但对方的手也随之收紧，将她控制在了原处。
林崇岩刻意压低了声音，让接下去的话只能被屋里的两人听见：“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如果军功赫赫，就难免功高震主，有朝一日不再有战争，兔死狗烹就是必然的事情？”
“什...什么？”云清的声音太过细微，就连她自己都没能听清。
林崇岩说的这个军功赫赫又被弃如敝履的人，只可能是她的父亲云如归。
林崇岩压得更低的声音继续传来，又将云清的思绪拉到更陌生的领域：“你又知不知道不光是军费被扣，各省各地的灾荒饥寒也早就没了救济银两拨款，唯独京城之中，每年的宫楼修建、王孙封赏从未中断？”
烛光的投影在林崇岩英俊的面庞上辗转变化，是他的身体在微微发颤。
云清越听越心惊，她的脸上也越来越发白，越来越没有血色。
“你还知不知道，倒了一个林崇岩，倒了一个沈盛，还会有其他的宦官，其他的外戚站出来。我们现在的位置，永远都会有人占据，也永远都需要有人占据！”
林崇岩的手在用力，几乎要把她的手掌捏碎。
“放开我！”
钻心之痛促使云清一把推开不断靠近的林崇岩，她捂着抽回的手掌，逃离到书房的深处。
那里没有点上烛台，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也许和疼痛无关，她只是太过震惊，又太过惊惧，没法再将自己置于光明之中。
她将身体支撑在书桌前，脑中的空白渐渐被各样心绪填满，但她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林崇岩说的太多，说的内容又太过陌生，她不知道是真是假，甚至一时间难以将头绪梳理清楚。
“云小姐。”背后林崇岩的声音渐渐近了，是他走了过来靠近在她身后。这回他的语调终于平稳了下来，似乎又恢复到往日的冷峻：“我相信教你的那个人他也很清楚这些，但是他依旧要帮你，是因为他还可以坐实我的罪名，拉倒我，就是在成就他。”
他伸手按在云清不断颤抖的肩头，在她的桃红色纱衣上褶出一道道涟漪。
“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害的人，我犯的罪行，并不比历来有名的奸臣少上多少。那群人想要倒我，本来就是合情合理。”
他把云清的身体转过来面对自己，黑暗中他的目光炯炯：“只是不该让你去趟这趟浑水，趟了浑水又不能实现对你的允诺，白白让你给别人做了嫁衣。”
灰蒙蒙的书桌前，云清的潋滟明眸闪动星光点点，眼下透出的银光，滑落到她的脸颊，又落在林崇岩伸过来擦拭的手上。
他的指尖凑在一起轻轻揉搓了一下，湿湿的，也是温热的。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她身上的温暖。
林崇岩感受着指上的泪滴，心中泛起涟漪，忽而换上阴冷的面孔：“他们应该庆幸，今天你被我打断，如果真让你跳进了火坑，他们一个都别想活命。”
云清的胸口很闷，也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