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京杭大运河,一艘官船在江面上缓缓而行,船舱窗口坐着一位约莫十一二岁的年轻姑娘,穿着蓝色缎子袄,白绫缎子裙,容貌秀丽,蹙着秀眉,专心致志的看着窗外万里无云的苍茫景致。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穿着淡紫色夹袄,梳着双丫髻的丫头,她见了这一幕,赶忙放下手中的茶盘,关上了窗户,又拿了披风给姑娘披上:“姑娘的病才好些,怎么又在窗前坐着?着了风可不是玩的。”
林宛如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道:“你从哪儿来?”
笼烟笑道:“我才刚从姨娘那儿来,姨娘问我姑娘吃了药没有,夜间睡得可好,可曾又咳嗽了,我回了话,又去给姑娘熬了姜汤。”
林宛如道:“你有没有叫人去看看姐姐?”
笼烟道:“琐玉去的,还没回来呢。”
话音刚落,门又被打开了,又是一个十四五岁,穿着青色夹衣的丫头进来,缩着肩膀道:“这才是十月份呢,倒比咱们那儿的冬天还冷。”
笼烟忙拿了大袄给她披着,笑道:“北方本来就冷,又是在水上,多穿些就是了,叫你打扮的这么伶俐,要是病了可没人照看你。”
林宛如道:“姐姐可好些了?”
琐玉忙道:“大姑娘好多了,发了汗,如今正睡着呢,我过去的时候,紫鹃姐姐和王嬷嬷照看着呢。”
又回笼烟的话:“姑娘说要这一阵子天天喝粥,有些腻歪了,我就去寻夏嬷嬷给姑娘弄些可口的,哪里知道这么冷。”
林宛如笑道:“那真是辛苦你了。”
笼烟笑道:“姑娘说过那么多话,你就记得这些,看来你心里唯有一个吃字。”
三个人都笑起来,琐玉也有些讪讪的,佯怒道:“那一会东西端上来,你别吃。”
林宛如乃是扬州盐课林如海林老爷的庶女,因自小多病,跟着生母沈姨娘住在苏州本家,并没有跟着林如海去扬州任上。
谁知前不久,林如海身患重病,将这个女儿从苏州接了过来,见上最后一面,与此同时,林如海的嫡女,自幼住在京中外祖母家里的林黛玉也匆匆赶回来。
一家人的团聚并没有让林如海的病好转,不过是熬了半个月,就撒手人寰,在护送林黛玉回来的贾家二爷贾琏的帮衬下,沈姨娘带着两个年轻姑娘操办了林如海的丧事,将他的灵柩送回苏州老家。
林黛玉得了贾母的话,仍旧要回京城的,沈姨娘本想和林宛如留在苏州,林黛玉却不同意,说既是一家人,又何必骨肉分离,定要她们一同入京,沈姨娘坚持不过,只好答应。
刚要启程之时,林黛玉却因为伤心再加上前阵子的劳碌,大病一场,本该留下养病,谁知京中又传来消息,说贾家长女贾元春被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又被恩准了省亲。
为了这场盛事,一行人不得不匆匆启程,林黛玉也只得在船上养病,外面的一概事务都有贾琏打点,沈姨娘则专心照顾林黛玉。
谁知越往北天气越冷,林宛如一时水土不服,也患了风寒,沈姨娘忙的焦头烂额,恨不能分作两个身子,如今林宛如病情好些,她便把心思都放在了林黛玉身上。
林宛如吃了晚饭,便去看望林黛玉,林黛玉正倚在床上喝药,沈姨娘坐在旁边,道:“……算着行程,还有三四天就要到了,什么天大的事也不如姑娘的身子要紧……”
见林宛如进来,沈姨娘赶忙起身握住了她的手:“晚上风大,你怎么过来了?有没有披斗篷?手这么凉,怎么没拿手炉?”
林黛玉看在眼里,想起早早去世的生母贾氏,心中黯然,又满心羡慕,林宛如笑道:“我一天没见姐姐了,过来瞧瞧她。”
说着坐到了床边:“姐姐可好些了?”
林黛玉道:“妹妹放心,我好多了,如今也不咳嗽了,前两天听姨娘说妹妹也病了,可曾好了?”
林宛如笑道:“只不过是水土不服,已经好了,这北边可真冷,姐姐第一次上京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水土不服?”
林黛玉笑着点头,又道:“可不是,都说十里不同俗,一时间从南边到北边,什么都不习惯,如今倒是好了,在北边住惯了,回到南边倒有些不习惯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说起两边不同的风俗来。
沈姨娘便笑道:“说起这个话,我倒是想起来了,等咱们到了京城,姑娘住在贾府说是走亲戚还说得过去,我们住过去就不合适了,我想着在外头赁个院子住,也能给姑娘省不少麻烦,什么时候想见了,或是姑娘来,或是我们去,两相便宜。”
林黛玉微笑道:“姨娘不必多虑,外祖母必会留姨娘和妹妹住下,贾家乃是世家大族,难道连待客的房子也没有么?二舅母的姐妹薛姨妈如今就带着儿子女儿住在府里,为什么姨娘就不可以?姨娘和妹妹难道不算是亲戚么?”
沈姨娘还想说什么,林宛如忙道:“姐姐说的有理,姨娘就听姐姐的吧,如今世道乱的很,咱们孤儿寡母的在外头住着,难免招惹是非,公府侯门虽然难进,可到底有个依靠,不至于任人欺负。”
林黛玉道:“正是这个道理,我答应父亲会照顾姨娘和妹妹,如今姨娘又要搬出去住,这叫我情何以堪呢。”
沈姨娘说不过,只得应下。
林宛如想要住进贾家可不是怕受人欺负,说起来,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贾家虽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