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好半天的沉默，戚嫣看着眼前的男子，仿佛看着自己的心一层一层被海水淹没，窒息到没有办法呼吸。
苏言是懂她的，是真的关心她的。
她知道，她都知道。
但已经不合适。
她想让自己云淡风轻地接受美好都已经过去了的事实，可，那么舍不得。
人生短短长长的那几年，最美好的那几年，都是面前的男子给她带来的。
然而，最终还是走到了现在。
多么像张爱玲的皙的脖颈，琉璃一般透明的珍珠串子，还有油亮亮的大辫子，漂亮而又苍茫的年少时光过去，重逢当年的爱人，痛彻心扉地说一句，回不去了。我们终究是回不去了。
回忆应该是美好的。
但现在是遗憾的。
那么遗憾。
当白首时候，再由心酸泛上心头，恍然觉得这一辈子，已经不会再有最爱的人了。因为那个人，已经走失在漫长的时光之中。
牵扯不出一抹笑意，只有眼里流不尽的泪水。
苏言转过了身去，声音是喑哑的：“以后，我再不会这样莽撞了。”
那么苍凉。
她嗯一声，余光看见他准备要走，闭上眼，还是叫住了他：“苏言。”
他顿住脚步。
她吸了吸鼻子，勉强抬起头来，说：“谢谢你。谢谢你的关心，和好意。”
他没说话，而是扶住了门把手，慢慢地拧开了门，悄然离去。
门又被合上。
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戚嫣也一下抽光了力气，慢慢地扶住沙发的扶手，跌坐下去。捂住脸，有一串一串的水线从指缝流下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跌碎在她的长裙上，他一定走远了。这也终于可以放声大哭，哭泣她狼狈不堪的现在。也哭泣她即将到来的孤独。撕心裂肺的。一声一声，手也慢慢放了下来，紧紧攥住沙发扶手上的真皮表面。抠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抓痕。
林彦东已经提了离婚，他说他再也受不了了，除非她将孩子打掉，否则他是一定要离婚的。
但如果打掉孩子，她也许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做母亲了。她已经三十多岁了，生下孩子已经是大龄产妇了，四十多岁的时候，还指望能怀上孩子吗？不指望了，这一个。已经是她所能争取的唯一一个了。
可林彦东偏偏要她选择，选择离婚，还是孩子。
她可以理解，都可以理解。
所以，如果一定要她选择，她会选择——
孩子。
抽了几张纸巾。擦干了眼泪，站起来，生活再狼狈、难堪，也要去迎接。该来的总回来的。
起身，去了盥洗室。洗了把脸，从包里取出化妆盒，将哭花的妆容补了补。
苍白的脸色遮盖起来，泪汪汪的大眼睛重新画了眼线和睫毛，整个人又是漂亮而精神的。
推门，却听到旁边的动静，一抬头，就看见了苏言。
他说：“我没走。想你也许需要静一静。所以就站在了门外，况且这么晚了，你不是还要回去？我问了前台，你并没有开车，所以，我想你大概需要我送你回绿江。”
苏言就是这样的，心思细密如针，体贴到无微不至。
刚刚补好的还没有干透的妆，又被水浸湿了。
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那，刚才我……我的……你都听见了？”
他点头：“听见了。”
戚嫣有些尴尬。
他说：“压力太大又找不到出口，人会垮的。戚嫣，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我会陪着你，我会陪着你过去。但我会尽量做到不打扰你现在的生活，你不愿，我不会勉强。但我多希望，戚嫣，我多希望能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提供我力所能及的帮助。”
她说：“但我会分不清。”
他浅浅笑了笑：“林彦东提了离婚，因为我，我很抱歉。但你们两个的问题一开始就有，无论我和你近，还是和你远，你们两个感情的问题都会一直存在。你只是想不明白，没了他究竟能不能活。我只想说，你若决定继续过，我支持你，但他下次再敢用暴力，我会揍他。你若决定离婚，我也支持你，孩子生下来，不能没有父亲，我会做到父亲的义务，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我……”
他继续道：“你说你害怕你经不住，害怕走错一步就又是一个后悔莫及。我也害怕。你想知道，我的关心是爱还是不爱。我告诉你，不是爱，自从有了和欣，对你的感情，就与爱无关。说来，有些残忍。但戚嫣，我的心太小，装不下两个人。对你，感情，或许是一种更复杂的东西，但我知道，那从来就不是爱。”
“苏言……”
“暧昧的事情我不做。说了这么多，你若还是担心什么，那我会理解你的心情。我会照你的意思远离你。”他说的云淡风轻，却字字诚恳，戚嫣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等了等她的反应，她却还是沉默。
他笑了笑，“行吧，我理解了。”
原来她终究是走不出这个坎，如果还有芥蒂，那就算了。
“走吧，我送你回绿江。”
戚嫣却一下从背后抱住了他，眼泪涟涟全部跌在了他的衬衫上，“就一次，就这么一次。让我抱你一次，让我吻你一次……”
他浑身一凛，转过身来，她的唇就贴了上来，甜腻的味道，是口红，还有清淡馥雅的香气，是她身上的香水，还有玫瑰的芬芳，是她秀发上的味道。
苏言抱住她也不是，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