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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人烟稀少而肆意生长的杂草丛中隐约可见一条被人踩踏出来的小道沿着低缓的山坡蜿蜒而上隐没在视线能及的第一个转弯处,那里立着一颗苍老枝干弯曲的树。

梧桐第一脚踏上去,忽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仿佛穿过无数时光的变迁,回到了付主任口中所说的那个阴沉的下午,接了苦差的警官烂着脸,沿着这条小道,一手随意的提着装着一个黑色盒子的口袋,嚷嚷着让人听不清的抱怨,向上走去。她一步一步,身影慢慢与十九年前的那个警官重合,茂密的树林遮蔽了天空,风拂过便能听见枝叶颤动相撞发出的“莎莎”声,杂草被鞋底踩踏而过贴在了地面,几颗松动的石子在她走过后“哗啦”一声滚落而下,她的右手微微弯曲,感受着那并不存在在她手中却被她想象出来的重量,曾经鲜活的一个人,一袭红焰,慢慢堙没,最后留下只有这轻飘飘的一捧灰。

转过弯道,视线渐渐开阔,她能看见更远,这座小山就如同它所在的地点一样,荒芜而孤寂,一眼望去没有丝毫色彩,全是一层不变的杂草与毫无规则分布的树,甚至原本的绿色也在被蒙上了一层黯淡的灰色,这里仿佛不属于a市,甚至不属于这个尘世,被遗忘在一个灰暗的世界。

梧桐走得很慢,低缓的坡度甚至不能打乱她平稳的呼吸声,她微扬着脑袋,一直看着远处,想用眼睛先一步触碰到山顶。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在她身上停止了,没有声响,没有杂音,只有她踩着地面发出沉闷的脚步声,她好似要这样一直走到天荒地老一般。

但这只是一座低矮的小山,并不是延伸到天际的天梯,在她的思绪将母亲的容貌细细的描绘了三遍后,她看见了远处渐渐稀疏起来的树,没有了浓密的树枝遮盖,阳光穿过缝隙撒了下来,在地面投下了斑驳的光影,渐渐,那片光影落在了她的肩头,她看见了零散立着几颗树的山顶和更加杂乱的野草以及不远处那一片光秃秃的地方。那里没有肆意的野草也没有树,阳光尽情的投撒在黄土上面,凌乱分布的几个小小的凸起后面便有了一片浅浅的阴影,越发显得孤寂,她知道,阳光能这样肆无忌惮,那风雨也是一样,在每一个不属于晴天的天气里,不管是风还是雨亦或是雪都能这样毫无阻拦的尽情落下,尽情的蹂躏那几个孤独的凸起。

不需要谁来说明,梧桐便明白那里便是她母亲沉睡的地方,或许她剩下的那一把灰就躺在那几个小凸起的某一个之下,而她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

这里,就是付主任口中所说的“无人墓园”,真实的乱葬岗,无名无姓无人认领尸体的人而不得不被处理的地方。

她站在小道的尽头处,在距离那一处不足二十步路的距离处,停下了脚步,十九年来,第一次为母亲而盈满双目的泪水沿着有些苍白的脸颊蜿蜒落下,两条泪痕在下巴处相聚,泪水凝结成一滴,微微晃荡后,“啪”的一声砸落在土里,瞬间便失去了踪影。

“啪”

“啪,啪,”

“啪啪啪……”

一声,两声,三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她忽然用力的吸了一口气,颈脖出被凸起了深深的骨痕,仿佛溺水的人一样,艰难的喘息起来,夹杂着无法掩饰的哽咽,一声在她口中消失沉默了多年的称呼从她颤抖的双唇中破碎的吐出。

“妈……”

对不起。

三个字化作她无声的口型,胸口出厚重的酸涩感压得她难以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只能用力的呼吸,用力的压抑自己排山倒海到来的各种情绪。

她的脑海里好似被无数的东西塞满,没有一丝缝隙,堵得快要溢出来了,可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那满当当的脑袋里思绪却是一片空茫。

每走一步,她和她之间的距离便被拉近一步,她们之间相隔的二十步却是整整十九年的距离。

第一步,她还是那个站在游乐园大门前,用目光张望着对面第一个路灯下什么时候会出现母亲身影的那个小女孩。

第二步,她便是那个浑身脏兮兮,污着小脸和他一起蜷缩在天桥底下在寒冷的夜里用力的抱紧身子也止不住瑟瑟发抖却咬着牙不肯发出一声轻哼的孩子。

第三步,她站在蒋家的大厅内,抬头张望着那个陌生却富丽的屋子心中慌乱却面无表情拽紧了拳头,从楼上走下来的男孩化作第一缕阳光照在了她的身上,心中被烙下了一个无法被岁月抹去的笑容。

第四步,她穿着干净的衣裳,肚子被温暖的牛奶和面包充盈着,夏季炙热的阳光从树荫的缝隙间落下,她的身影在学校石板大道上刻下的形状。

第五步……第六步……第十一步……第十九步……

梧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的泪痕已经不知何时被风干,只有脸上干涩的感觉证明那些眼泪曾经的存在,她看着那一片被翻动后已经没有一株野草生长只有裸露黄土的地面,不下十数个小小的凸起凌乱的分布在上,微风微扬起她的衣角,淡蓝色的布料像是一朵小小鼓动的波浪,片刻后慢慢的垂下。

喉间发紧,她吸了吸鼻子,用干涩沙哑的声音轻轻的吐出四个字。

“妈…我来了。”

这一刻,那些曾有过的怀疑,不安,忐忑,猜测甚至是怨恨通通随风飘散,如一缕青烟,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慢慢的悲戚与回忆。

她从未抛弃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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