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闻人贺就进了宫。

我半夜听到动静,费了好大的劲才从被窝里钻出来。要说,如果去杀人的话,闻人贺今晚的模样可算是十分尊重死者了。

他穿着一件极尽华丽的衫子,白皙的脸在服帖的黑发映衬下就好像上好的瓷器,望着嫣红的嘴唇和低垂的眸子,我感觉心口噗噗直跳,甚至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确实有那么点儿魅力。

为他掀开车帘的时候,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眼神,竟然转过头,对我风情万种地一笑。那笑就像是一只拨乱了春水的白素手,让人连手心都开始发麻。因为这一麻,车帘蓦地掉了下来。

他似乎被我这呆样逗得很开心,笑得格外耀眼。

“宁玉,过了今夜,你就自由了。”

我懵懵懂懂地望着他,“相爷不要宁玉了”

这话一出,我不禁有些洋洋得意。瞧瞧,咱也是有演技的。

他也不知有没有被我这句肉麻的话给麻住,只见他不要钱似的继续笑着,眼睛却依然没有一丝的光亮。

“从今以后,再没有闻人相爷了。”

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他就自己掀起了车帘,钻了进去。

低垂的夜幕下,星星多得好像随时会因为挤不下了而落下来。月亮也不知是不是嫌弃这些小家伙太闹腾,早早地钻进柔软的云层里,舒舒服服地睡了起来。夜风在城郭之间呜咽着,如同是月亮时急时缓的呼噜。

原本,这该是一个十分适合床上谈心的好时候。

马蹄踢在石板上,像整齐的鼓点。恍惚间,我响起了那一日,齐月穿着薄薄的红衣,在纷飞的大雪中舞着鼓槌,鼓点像是落在荷叶上的雨点,那么喜悦,那么活泼。那时候,她还红着流着汗的脸,那时候,她仍鲜活得像是一朵新生的花朵。

如今,真是物是人非了。

老气横秋地感慨了这么一通,马车终于停到了寝宫前头。

皇宫的夜似乎同宫门外的不是同一个,在这里,夜晚没有了外头的那股热闹劲,反倒是像一头小心翼翼喘息着的巨兽,它每呼出一口气,夜半的空气就会变得更浑浊。渐渐地,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就像心头有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弦,在看不见的手中越绷越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成两截。

察觉到这种不寻常的气氛,我忍不住抬头望向了周遭的天空。

视线扫过寝宫的屋顶时,却发现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心里蓦地一个咯噔,我赶紧低下头,却是将屋顶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到处都是人,有持长刀的,有背着弓的,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一瞬不瞬地盯着今夜风华绝代的闻人贺。

齐连生到底还是个皇帝啊……

我叹了口气,望向了闻人贺款款而去的背影。

这一进去,恐怕就出不来了吧。

思及此,他的每一步在我眼里都显得那么悲怆,就像是一心求死的僧人走在初融的冰面上,一步一步地走向湖心。我屏住呼吸看着,因为不知道哪个时刻,冰面就轰地破裂,他被回毫无预兆地掉下去,沉入冰凉刺骨的水中。

朱门在明亮的宫灯中缓缓地关闭,只剩下细细的一条门缝时,我看到了闻人贺回过头,冲我勾起了嘴角。

他出发前的那句话蓦地在脑中响起。

“从今以后,再没有闻人相爷了。”

齐连生看到今夜精心打扮的闻人贺时,有半晌的迷离,不过鉴于屋顶上那周详的布置,我一时竟也不能确定,他此时眼中的惊艳到底是真情流露,而是逢场作戏。

这让我想起,阎君有一次喝醉了酒,曾经迷迷糊糊地同我说过,对有些人来说,逢场作戏比真情流露要简单得多。作戏么,有演技就够了,但要真情流露么,你首先得有真心。

当时的我似懂非懂,只是望着他哭花成一团的脸,琢磨着他到底被哪家有本事的闺女给甩了。

你首先得有真心。

这句话就像是鲜红的火钳,落在了齐连生和闻人贺的脸上。皮肉发出滋滋的响声,薄薄的白烟升腾起来,他们似乎就在这剧痛中,模糊了彼此。

“贺,朕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齐连生迷离着一双眼,握住了闻人贺的手臂。

闻人贺今夜似乎心情极好,不管旁人说什么,他都端着一副似妩媚又似恍惚的笑脸。他眼波流转地望着他,一颦一笑都透着风华。

“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连生。”

齐连生最受不了闻人贺叫他的名字,这下,他的眼神似乎更迷离了。久别重逢,他似乎被相思病折磨得厉害,一把就将闻人贺拉进了怀里,后者神情没有任何的波动,那副让人动摇的笑脸仿佛就是一张冰冷的面具。

“朕很想你,贺。”

“我也很想你,连生。”

闻人贺用温软的调子说着情话,宫灯的火光倒映在他平静的眸子里,就像是镀上一层剧毒的水银。

“贺,今夜陪着朕,可好”

他的笑意依然没有褪去,“好。”

齐连生似乎受宠若惊,他猛地从闻人贺的颈窝里抬起了头,一脸欣喜地望着他,就像是一连爬了心仪小姐家八个月的墙头,终于收到了小姐人约黄昏小树林的信笺。那种狂喜和跃跃欲试,能让人瞬间面红耳赤。

闻人贺倒是没有脸红,只是用一双流光熠熠的眸子瞅着他,真叫一个欲语还休。

我见过青丘九尾狐家的少女同阎君示爱,那时候,那女孩子就是用这么一双眼睛瞅着他,好像是翠绿的山林淋了一场润物无声的春雨,雨水从新开的花瓣上滑落,水滴落地,花瓣摇摇晃晃,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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