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顾广益夫妇又气又怒,却只能忍气吞声,劝着自己女儿小意服软,不然还能怎样呢?人家新阳王毕竟是凤子龙孙,皇家血脉,断没有让他委屈相就的道理。更何况,顾家父子有那个胆子么,敢去寻有名暴虐的新阳王说理?那可是连亲爹都敢断送的主儿!

不说顾家尝到了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滋味,就是满朝的文武大臣近来也都战战兢兢的,不知为何,最近皇帝的脾气愈加暴躁,常常为了一些琐事便训斥大臣,特别是吏部尚书尚平圻、兵部右侍郎刘铭冰、镇国公刘善几人,老是感觉到皇帝的目光总是阴渗渗地落在他们的背后,让人心里发凉,嘴里发苦,却不知到底是为什么被皇上惦记上了。

转瞬间几个月就过去了,这一日早朝,君臣就四川大旱赈济之事商量来去,哪里的粮仓都不富余,最后还是朱瞻基拍板,拨出京仓的四万石粮食命太傅杨荣去四川赈济灾民。

就在这时,吏部左侍郎顾广益奏道:“我朝自太祖以来,修生养息,人口日繁,然多年来荒地已开垦殆尽,粮亩再无增长之可能。人口即多,口粮自然缺乏。臣每自思之,常自忧心。多年关注之下,幸皇天有幸,让为臣找寻到了良种,一名玉米,一名番薯,为臣自得到这两种粮种以后,使人在咱家庄子上精心繁育。谢我皇庇佑!如今两样俱得高产!”

他兴奋十分,从袖中掏出一张记录来:“圣上请看!这便是臣家每种粮种的亩产!玉米每亩产一千二百二十斤!番薯产每亩一千零七斤!”

满朝顿时轰动,阁老杨廷和激动得白胡子都在颤抖,上前去一把拉住顾广益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最兴奋的莫过于户部尚书夏原吉了,他双手合十望天而拜道:“谢老天庇佑!皇上!这真是我朝第一大幸事!”

满朝文武乱成一团,都在各自窃窃私语,或是手舞足蹈,谁也没有发现本应该最高兴的皇帝却是一脸的阴沉。

朱瞻基高踞在宝座上,阴沉沉地盯着顾广益,原来是他!他眯起眼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顾广益,叹了口气,这个人,原本是留着他接替三杨中的一个的,可惜了。

他淡淡开口道:“顾卿,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些种子的?”

顾广益躬身答道:“臣一直使人留心各处新奇粮种,直到去年才无意间在南洋发现这两种东西,臣不敢贸然上奏,直到前日这两种粮食收获后,臣才敢据实上奏的。”

朱瞻基似笑非笑:“据实上奏?顾卿真是辛苦了。顾卿,你能否经这两种粮食拿些来给大家看看眼界?”

顾广益恭敬道:“臣已经将玉米和番薯都带了些来,就在殿外。不得皇上圣旨,臣不敢冒昧呈上。”

朱瞻基抬抬手道:“都拿上来吧,给大家看一看。”

两盘用玉盘上垫着大红锦缎盛着的玉米和番薯被递了上来,在满朝文武间逐一展示。引起一片啧啧称奇。朱瞻基微微侧首,对身后的刘安科小声吩咐:“去跟徐澄海说,他知道该怎么办。”

一直默默站在朱瞻基身后的刘安科有些怜悯地看了顾广益一眼:唉!可惜了的!这么有才有貌的,又一贯名声很好,谁知道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竟然背后算计到了黎姑娘头上!唉!可惜了的,这不就等于挖皇上的眼珠子吗?唉!可惜了的,这些年的寒窗苦读!这些年的兢兢业业!只怕这一朝就要葬送了!

当晚,徐澄海就秘禀皇帝道:“臣将顾侍郎家都查遍了,并没有黎姑娘的踪迹。难道黎姑娘家的船和顾侍郎并没有关系?”

朱瞻基面沉似水:“这天下哪里有这般巧合的事?顾广益就偏偏得了黎寒失窃的种子?这里若没有弄鬼才是奇了!你给朕继续查!将顾家的底细都细细查清楚!朕觉得,他家和黎寒一定有牵扯!”

徐澄海躬身应是,起身去了。朱瞻基垂首看着顾广益今早呈上来的那份奏折,冷哼了一声,扬声吩咐刘安科:“宣旨:赐翰林院修撰顾琮为正四品牧粮使,着赴各地推广玉米、番薯粮种,待到全国百姓都食有其粮,朕再给他记功!”

顾家上下接了这道旨意,当时就都傻了。史氏不等宣旨的小黄门离开,便“哇”地一声哭开了:“你们不是说粮食献上去了,皇上必得大大地奖赏咱们家么?却怎的去让琮儿去推广什么粮种?!这全国那么大的地方,一处处地推广,跋山涉水不说,可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哎呀,我的儿啊!”

顾琮也是傻了,推广粮种?这全国那么多的深山野岭、边荒瘴气,这可要怎么走啊!

他求救地看向父亲。一贯精明的顾广益罕见地不知所措了,他沉思了半晌,才勉强对顾琮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皇上将这项大任交给你,恰是信任你啊!你甫一入仕,便赐了你四品之职!你看满朝文武,有谁在弱冠之龄便已官至四品?皇上这是在封赏咱们家呢!如今六部尚书都安居其位,为父我也只有苦等他们致仕才有空缺,皇上想必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不好安排,才将这个功劳落到了你头上,你莫忘了‘民以食为天’这句话!你若是真能踏踏实实走遍天下,为民将这高产的粮种带去、教会他们种植,你就是这万民生佛!到那时,你的声望会有多大?到那时,只怕皇上会让你直接入阁都说不定!你可要抓住这个机会!莫要怕吃苦受累!须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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