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州城终于遥遥出现在地平线上,晏晴抬起头来,看到远处静静伏卧在苍穹之下古朴巍峨的城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这一路是有多艰难?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走到了这里。与这一路所经历的比起来,自己大学时军训拉练的那三十里路,简直就是舒适之旅啊!
直到这一刻,她累得出窍的灵魂才回归了躯壳。她紧走几步跟上前面的青虎:“青虎哥,我们进了城去哪儿找大夫?”他们的包袱里一文钱也没有,是不是该先把猎物卖掉?又或者这个时代,大夫也接受非货币形式的诊金?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青虎将青豹往上托了托:“去城西,我有相熟的大夫。”城西是贫民区,黄大夫仁心仁术,近二十年来一直住在那里,替贫穷的人瞧病,诊金收得极便宜,即便没有诊金,给点东西也成。他从爹还在世时,就开始替爹找黄大夫抓药。这一回,他估摸着一整只狍子够给弟弟瞧病了。
见青虎一切自有安排的模样,晏晴不再多言,上前帮青豹紧了紧虎皮,喂了他一些水,两人便加紧往城门赶去。
不过两顿饭功夫,他们就已经快要走到城墙下了。晏晴头皮一麻,她这辈子也没有亲眼见过这种景象。
刚才远远地她曾看到城墙下未融的积雪上似乎有很多黑灰色的点,走得近了,才发现是一堆一堆衣着单薄破烂蓬头垢面的人,他们或坐或躺,或倚成一堆取暖,一张张肮脏布满冻疮的脸上,表情无一例外是绝望过后彻底的麻木和空洞。而从小道上、官道上,一大群一大群像他们一样的人还在源源不断地往这边涌。
“是灾民。”青虎神色变得十分严峻,深深地皱着眉,打量着终于近在眼前却紧紧闭着的沉重城门。城墙上身着皂色兵服的守卫三步一岗,持着长矛来回巡视,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这是西门,供百姓及一般行商出入,往常每日卯时三刻(5时45分)开门,戌时三刻(19时45分)才关门,青虎从这个门走过上百次,记得再清楚不过。可眼下还不到酉时(17时),竟然就大门紧闭了。
情知情况有异,青虎将青豹身上的虎皮解开垫在地上,抱着青豹招呼晏晴一起坐下。他们三人都穿着棉衣,比身旁的灾民光鲜得多。还有那油光水滑的虎皮,实在太惹眼了,身边已经有灾民从空洞中回过神来,探头探脑地窥伺着他们,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绿光。之所以还不曾扑上来,不过是忌惮精壮的青虎罢了。
晏晴觉得他们仿佛身处危机四伏的狼群一般,她连水也不敢拿出来喝,尽量低着头缩着脖子,只用余光打量着周围。
跟在他们后面到的一群灾民涌到了城门边,拼命地捶门:“开门呐!大老爷!开门呐!给条活路吧!”敲了一炷□□夫,仍凭他们撕破了喉咙,那城门只是纹丝不动。
领头的是个虬髯的汉子,见状便红了眼睛:“这狗日的狗官,竟然关了城门,这是要绝我们的命哪!一样都是大周的子民,凭什么他们关起门来好吃好喝,我们就要活活饿死冻死,来啊,大家伙一起上呀,我们把城门冲开!”
他喊得声嘶力竭,那百来号灾民受了鼓动群情激奋,嘶号着:“冲开门!冲开门!”便一起跳起来用力往城门撞去。看着这一幕,晏晴心里暗暗纳罕,城墙下遍地的灾民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只是麻木地冷漠地看着他们又跳又叫又撞地折腾。
仿佛只是一瞬间,那城门抖了一抖,吱呀裂开了一条缝,却不是来开门的。只见门内突然伸出了一只大掌,劈头一揪,那领头的虬髯汉子连喊也未来得及,便转眼消失在了门缝里。这一变故令这百来号人全部懵住了,一时间连动作也忘记了,都僵在那里。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十丈高的城墙上突然摔下一物,“噗”地一声落在这一群人眼前,沉闷得像一只沙袋。受惊吓的灾民兔子一般跳开复又聚拢,立时就有人发出了惊骇之极的惨叫。
正是那消失在门缝里的大汉,被摔得七窍流血,眼见是不活了。
晏晴正对着那大汉落下的方向,三十米高的城墙,冻得硬邦邦的地面,不用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生平头一次看到有人在自己眼前被活活摔死,一时间身上忽冷忽热,连牙齿都开始颤抖。
这是残酷冷血的冷兵器时代,王法就是法,人命如草芥。有了这个认知,她头一次真真正正地从心底开始散发出阵阵寒意,再厚的棉衣也无法抵挡这种骨子里的冷惧。
“第七个。”旁边瞎了一只眼睛、老脸枯如橘皮的老头嘿嘿冷笑,随即张开黑洞洞的嘴巴,仔细地咀嚼一根带着点绿意的草茎。
“城下的人听着,擅闯城门者死!”城头上有人厉声喝道。
城墙下一阵骚动,但没有持续太久。衣衫单薄满脸冻疮的妇人们搂紧了奄奄一息的婴孩,苟延残喘的老人们闭上了浑浊的老眼,青壮年们呆呆地坐着望着那高不可攀的城墙。他们甚至没有力气再做出害怕或者绝望的表情了。晏晴终于知道了他们脸上的那一片空洞代表着什么。她心里一阵窒息般的难受。
“青虎哥,还有其他门么?”晏晴低声问青虎。青豹的病情耽误不得,而从这西门进城,显然是不成了。
青虎双眉紧锁,仔细地回忆。过得一炷香时间,他眸中一亮:“有了,去大生门!”
不是东门北门南门,甚至不是活人走的门。看着晏晴疑惑的眼神